汉中纪录片《汉源》第四集
时间:2016-06-16 14:56:25 浏览:
第四集《天汉》
樊小飞
 
  公元前206年夏末,秦岭已数月不曾降雨,闷热的天气让山间猴子烦躁异常,肃杀的氛围却使人些许有些寒意。

  黄昏时分,迟来的雨水终于让这座大山恢复了生机。已断流多日的河床瞬间变为急水险滩,平日供行人渉溪渡河的踏石也随水流不见了踪影。
雨后的官道上,策马疾驰的一人一骑显得十分匆忙。他正在追赶一个逃兵,一个历史上最有作为的逃兵。

  在皎洁的月光下,骤涨的溪水阻挡了逃兵的脚步。点点火光所燃烧的是一个无比失望的灵魂,明日清晨溪水退去,他将远走天涯,不再过问世间繁华。

  两千二百多年前的那场大雨只是秦岭亿万年的弹指一瞬,而那骤涨的山溪从前也无人提及。水在这一刻扮演了阻断者的角色,但它却顺应了历史前进的方向。那条拦路的溪水名叫“寒溪”,而那个逃兵名叫韩信。“寒溪”与韩信在此前并无关联,但历史的机缘却让他们走在一起。韩信并没有等到水退路通,却等来了知己伯乐。那个策马而来的人就是汉初名相萧何,他抓住了这个逃兵,也追到了四百多年的大汉江山。

  这位怀才不遇的韩信后经萧何推荐官拜汉军大将军。兵出陈仓道,平定三秦,逐鹿中原,十面埋伏困楚霸王于垓下,为大汉王朝创建了不世之奇功。你可能猜出这就是那段“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典故,但却未必知道那条寒溪的具体所在。

  今天,在故事发生的地点,人们筑碑立亭以示纪念。那条当年间接改变了中国历史走向的溪水如今依然奔淌。它源自汉中的秦岭深处,流淌而下注入褒河,最后融入汉江。每一条大河都是由无数条像寒溪一样的溪流汇聚而成,而大江东去,百川入海又是它们的必然归宿,在点点波浪之中历史也正是如此前行。

  据考证,汉水边人类活动的历史最早在100万年以前。古人称银河为天汉,而他们相信,这条奔涌的大河就是银河在大地的投影,于是,他们叫它——汉水。这是农耕文明时期人类对江河的自然崇拜。当我们无法控制自然力的时候,我们便会相信,那些伟大的山川河流,均拥有不可预知的灵性。

  在上古的神话传说之中,河神是一个重要角色。汉水边的先民们习惯用这种类似于舞龙的仪式来告慰神灵。水与龙,龙与水,在中国人心中永远是相依而存的,那么汉水的真龙天子又在哪里呢?

  带着壮志未酬的沮丧和对前途未知的迷茫,五十岁的刘邦来到了汉中。他对这片秦巴谷地并不了解,也对争霸天下失去了信心。在公元前206年的那个夏天,汉江依然如故地奔淌。在江边漫步的刘邦与萧何谈起了那个上古的传说。“天汉银河”!精神的力量在此时重新燃起了刘邦的斗志。萧何适时地把他称为真龙天子,而汉水正是他翱翔的银河。从汉江边的励精图治,到长安城的登基大典,刘邦用四年的时间开创了大汉王朝的万里江山。文化的经脉也由汉江依次展开,汉王、汉朝、汉族、汉字、汉文化。一个“汉”字书写出了一个王朝的起航坐标,一条大江成为了一个民族命名的源点。
 
【王立群采访】
  先有汉水,再有汉中,然后有汉王,有了汉王历史的纪元,就把公元前206年叫做汉元年,所以刘邦后来到这个公元前202年做皇帝以后,他自然而然就从汉王称为大汉帝国的皇帝
 
【王子今采访】
  那么后来的所谓汉族,我们说的汉语,我们写的汉字,都以汉作为一个重要的标志性的符号。
 
【葛剑雄采访】
  作为这个以后的汉朝,以及在中国长期这个汉所造成的影响,那么应该讲,这个发祥地在哪里呢?还是在汉水之滨的汉中。
 
  今天,古汉台在汉中的地位相当于北京的故宫。两千二百多年以前这里曾是汉王刘邦最初的王宫。虽然它早已不复当年之景象,但曾经的三层基台犹存。宋代诗人张少愚曾在此感叹“留此一抔土,犹是汉家基”。游人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追忆那段汉中历史中最辉煌的岁月。刘邦在这里因汉江的传说而重拾信心,而汉江带给刘邦的却不只是精神的力量。

  水稻,一年生禾本科植物,喜水,耐高温。现世界一半以上人口都以稻米为食,我国种植水稻的历史上可追溯到公元前一万六千年左右。汉中盆地自新石器时代的早期便已种植水稻,稻米在汉中的地位一直是五谷之首。

  研米成浆,蒸制薄片,切成条状,伴以佐料,这是汉中每个餐桌的必备小吃。汉中人习惯把它称做面皮,但它却是如假包换的米制食品。每天早上汉中的大街小巷最热闹的就莫过于面皮店了。相传这种食物最早出自刘邦宠妃戚夫人之手,但这早已无从考证。制作面皮的原料考究,须选用上等稻米,不然很难达到既柔软,又筋道的要求,汉中丰沛的粮产,保证了面皮广为流行,并传承千年。

  连年的丰收源自农民的精心培育,也得益于水源的有效保障。当年萧何把此地称为“龙兴之地,天府之国”。汉中盆地密集的河网和适宜的气候在农耕时代是不可多得的天然资源。但水无相无形,或急或缓。少一分则旱,多一分则涝。

  如此的景象是每年雨季经常发生在秦岭褒河谷口的壮观场面。褒河,这条发自秦岭深处的汉江支流,让褒谷口成为了山洪水患的频发之地。今天所筑的大坝建成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但上溯两千多年以前,这里就已建成有完善的水利设施了。

  眼前的摩崖石刻高两米宽四米,记载了汉中人修复一项水利工程的事迹。如此大费周章以示后人,与其工程的重要性不无关联。此碑名为《石门新修堰记》,而那个重要的水利工程名叫“山河堰”。

  在没有大型机械设备的古代,修建水利设施是一件十分庞大的工程。“山河堰”据传建成于楚汉争霸时刘邦入驻汉中以后,当时萧何留守此地为汉军提供粮草保证,在反复勘察汉中地形之后决定在褒河谷口修建一组水利工程,共建三座水堰,将褒河之水导入农田用于灌溉。它有效地避免了山洪水患,也让汉中盆地成为了汉王刘邦争霸天下的粮仓。
 
【卜宪群采访】
  这个水利工程,应当说是与都江堰,关中的其它的主要的水利工程一样齐名的一个大的水利工程。那么依靠这样的一个水利工程,为汉王朝的复兴提供了强大的经济基础。我们知道箫何一直是驻守在汉中,为刘邦提供争夺天下的人力和财力,那么汉中当时应当说,以及山河堰,主要当时是起了这样的一个历史作用。
 
  自“山河堰”以后汉中盆地的水利工程在各个朝代均有修建,它们有的已沉寂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有的则仍然发挥着巨大的作用。汉中人已经习惯了这种亲水而居的生活。千万年来,由于秦岭的阻隔,北方的风沙很难肆虐此地,温湿的气候使这里成为了陕南水乡。丰沛的物产和适宜的环境催生出汉中人与世无争的性格,水边人家的生活仿佛也从未发生过改变。

  位于汉中洋县的谢村镇距汉江咫尺之遥。在村中经常可以看到这种用草绳穿起的方砖,它们是由多味中药配制而成的酒曲。25岁的陈冲已经学习酿酒八年了,但要彻底掌握这种有几十道工序的酿酒工艺,他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中国酿酒的历史最早可追述到新石器时代晚期,谢村的黄酒在三千多年以前便已开始在汉水之滨酿造了。“水为酒之神,粮为酒之肉”纯净的水源和丰沛的粮产是酿制美酒的先决条件,但在谢村人看来这些资源随时都可以信手拈来。

  每天清晨从自家的井里打水,都是陈冲要做的第一件事。这些用井水洗净的糯米就产自汉江两岸,多年来对汉江流域生态的保护让这里的作物成为了高产的生态食品。
当炉火让老灶再次焕发生机,蒸汽便让米香四散开来。陈冲已经习惯了这种纯手工的操作方式,父亲一丝不苟的教导既是对家传古法的延续,也是对传统工艺的传承。在冷却,和曲,搅拌,装坛等一系列的工序之后,陈家的黄酒还需要在这间恒温的酒窖里酿制七七四十九天。

  漫长的等待只是为了这开坛时的醇香,对黄酒品质的把控是几十年酿酒经验所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老陈说若想酿制醇香的美酒就要遵循古制,用最传统的方式酿造。同时酿酒的原料也要产自本地,因为它们没有任何污染。汉江陪伴谢村人走过了三千年的时光,江水依然,岁月依然。有时,传承是一种责任;有时,改变又是一种态度。
把象征吉祥的红布系在船头是韩文新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这是他多年跑船养成的习惯,风里浪里的日子这样可祈求平安。在这个历经沧桑的老人眼中,眼前的汉江已经不再是他年轻时的模样。机械化的船只已经代替了从前的白帆木浆,那河谷间的船工号子也成为了永恒的回忆。

  汉江之水自宁强的玉带河缓缓流出,吮百川,吸清流,汇聚澎湃之势一泻千里在汉口与长江交汇。天赐的黄金水路,吸引着南来北往的客商。自秦汉时起它便已成为连接陕南与荆楚的重要通道。“万叠云峰趋广汉,千帆秋水下襄樊”说的就是当时的盛况。
韩文新的船已经不能再下襄樊了,他现在的职责只是在这里接送往来于汉江两岸的村民。这份他已坚持了10几年的工作,老人从未有过一丝懈怠。10几年来汉江封闭了从前的通航水路,维系着绿色的生态系统。它是目前我国中部水质最好的一条大江,也因此成为了我国南水北调工程的中线源头。
 
【专家采访】
  国家之所以把汉中这一块,汉江这一块作为南水北调的一个水源地,与它当地的水质有非常大的关系,因为我们知道秦巴山区它的森林覆盖率很高,这里的气侯也比较温和,降雨量也比较充沛,这是保障作为水源基地的一个最起码的一个条件,生态关系必须是非常好的,汉中市呢为了保证南水北调所以它作出了很多牺牲,比如说当地牺牲了很多工业的发展的机遇,那么也,汉江历史上也是重要的一个通航的河道,那么为了保证它的汉江的水质,保证这个对于北京,对于北方地区很好的供给,所以呢它也放弃了很多航运的发展。
 
  因对水源的保护而放弃工业化生产,放弃通航水路,从某种程度上限制了汉中的经济发展,但汉中人因此却得到了另一种回报。在这条纯净的大江护佑之下汉中盆地成为了远离工业嘈杂的世外桃源。青山绿水的景象在这里随处可见,每个到这里的人们都可以切身感受到那种原始的田园山色。从清泉到溪流,从湖泊到瀑布,水的姿态各不相同。农田里的水是作物的生命之源,江河中的水是乘船的必要条件,而当年寒溪中的水则成为了改变历史进程的激流。天汉之水从远古直至今日始终默默润养着这片大地,汉水边的生活一如往昔。这条写满了无尽沧桑与过往的大江不只是一个民族的命名之源。它让我们找到了那种故乡的感觉,或许这里就是我们的故乡。